李青海：北大荒——我的童年往事

　　文者其人：李青海，男，1968年出生，现任八五二农场第六管理区第四作业站副站长，喜爱诗歌、散文创作，白桦钓鱼协会国家级裁判，文学作品曾在农场网站、白桦文化发表。

　　人到中年爱怀旧。童年发生的事常常涌现于脑海，每每这时，心底漾着甜蜜，嘴角挂着微笑。

　　小时候的我很淘、很闹，也爱哭，一哭就流大鼻涕，也不擦，就用袖口一抹，冬天不常换的棉袄两个胳膊总是“亮晶晶”的，并且嘴里时常哭喊着“俺要馒头”。这哭声飘荡在风中，飘荡在村子的各个角落。时至今日，上岁数的家乡人见到我，他们还会说“二林子，你还要馒头么？”小时候的模样依然留在他们记忆里。

　　美味

　　我家的老屋在八五二农场六分场七队。那里是一个美丽的小村庄，挠力河在此缓缓流淌，“寡妇林”在此茂盛生长。四十多排房子，村南头是小学校，老屋的北面正对着大礼堂，西侧是连队大食堂，东侧是知青宿舍，东北角是马号（养马的地方），西北角是农具场。村子的西边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据说一位姓常的寡妇带着两个姑娘在此开过店，东北抗联打日本时，常把这个店作为联络点，林中曾发生过战斗，因此这片树林又称“赤寡妇林”。林中生长着各种树木，有杨树、柳树、桦树、柞树，最为称奇的是林中长着几棵黑豆豆树。这种树全分场的山上林中都没有，只有这里有。黑豆树开白花，有淡淡的香气，果子成熟时，黑黑的像葡萄一样，甜中带酸。我们常去爬树采摘，那是我们儿时的美味“水果”。

　　说到童年能吃到的东西，大自然的馈赠的确不少。夏天和小伙伴们一起去寡妇林采蘑菇、山里红、黑豆豆。秋天采山楂、黑天天。不用走多远，到沟畔里采菱角，用水煮熟后，稍晾一下，切开吃里面的肉，既面又甜，那叫一个香。到了冬天，在晒场附近扫开一片场地，用棍子支起一片筛子，棍子系上绳，远远地看着，有鸟入筛就拉，一捕就是十几只，多是麻雀。回家后把麻雀扒皮去内脏，就扔进盐罐子里腌，攒得多了，用油一炸，别提多美味。

　　西河

　　离村子五六里远，有一条河绕过村庄，这就是美丽的挠力河。因为河在村庄的西边，村民都习惯称它为西河。西河那时未遭受过污染，水产品颇丰，鱼的种类也很多，有胖头鱼、白鲢、鲶鱼、鲫鱼、鲤鱼、黑鱼、嘎牙子、老头鱼，下河拉网，一会儿就可以收网，捕到蝲蛄都撇掉不要。据老辈人讲，最开始垦荒时，曾捕到两米多长的黑鱼，十多岁孩子一样高的鲤鱼。连队一到麦收、秋收两个季节就组织职工套上马车，专门下河捕鱼，一捕就是四五千斤。

　　一到周六放假，我和弟弟的首要任务便是去挖蚯蚓，备好鱼饵，等到星期天天不亮就起来，书包里揣上两三个馒头和几个咸鸭蛋，扛着鱼竿就奔西河，一钓一天。我们最喜好钓的是鲶鱼，鲶鱼咬钩死，没有过多的掩饰，用高粱杆做的鱼漂往下一沉，提起来便是一条，一般都是五六公分宽，四五十公分长，每每都能钓上10～20斤，最少也不低于5斤，从不空手回去。吃不完的鱼，我们就用盐腌了晒鱼干，到了冬天没有什么菜时，用油炸或是上锅蒸，喷喷香。

　　那时的鱼竿不像现在的鱼竿先进、轻巧耐用，都是竹竿，甚至是木杆前头绑上竹节捎，因为鱼个头大，细的竹竿往往被折断，为了寻觅更好的竹竿，弟弟曾徒步走到八队仓库去偷粗一些的竹竿，被抓住了。两个连队的领导经过协商，弟弟才得以“遣返”回队。至今，只要弟弟回家过年，餐桌上话题就少不了这个片段。酒酣之时，他总会泪流满面，那泪水不止是对童年往事的祭奠，也是对家乡和老屋浓浓的思念。

　　爷爷

　　我是骑在爷爷的肩上长大的。1964年，他来到农场，也算是老垦荒人。他一生有两大爱好：一个是侍弄土地，一个便是喝上两口。凡经他手种出的作物和菜，都格外健壮、茂盛。那些连队种地种菜老把式不服，请教他为什么能如此，他笑着说道：“多上粪，人勤地不懒。”

　　我家的老屋只有二十几平方米，爷爷就住在最里面的小屋，放在他小炕上的是一把闷时解愁的铝制酒壶。自从他过世后我就再也没见到那把壶，也许是埋在了老屋下面。爷爷叫李国正，他慈眉善目，从不与邻里发生口角，但谁要是欺负了他的三个孙子，情况就不同了。哥仨中，小时候的我最淘，常常是打不过人家，就拿砖头砸人家玻璃，“赔玻璃可以，但不能打孩子”，有爷爷的袒护，我少挨了很多揍，也让我父母没办法。

　　1979年，他坚持要去山东济南看望生病的姑父，马上就要上车时，家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四处寻找，才在村西头的自留地里发现了他。他蹲在地头，用一个布袋装起一捧黑土，喃喃自语，老泪纵横……

　　他的这一去竟成与家人的永别，与黑土地的永别，到了济南没过多久，他和姑父相继去世，后来父亲说：其实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再也回不来了，才装起那把泥土，那是他留恋的土地，留恋的第二故乡。他在地头装起一捧黑土的那幕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拔树

　　父亲离开任职的小学校，去分场担任中心教员，由于工作忙的关系，很少回家。家里的农活都落在母亲和我们哥仨身上，为了多种些菜，冬天不亏嘴，母亲带领我们在村西头一处碎岗上烧荒、割草、捡石、翻地，很不容易开出了二分地，种上了萝卜、白菜等蔬菜，自此家中便不缺菜吃。

　　记得是我上三年级的时候，连队搞绿化植树，没有任何的通知，我们辛辛苦苦开出的菜地被种上了树，已是很茂盛的菜被拔了出来，破烂不堪地堆在那里。我气愤难挡，带着弟弟连夜把树都拔了出来，树苗都丢进了菜地边上的沟里。虽然那个时候已没有阶级斗争，但也是一件不小的“政治风波”。我首先被校长李春明请到办公室调查，然后当着所有学校老师、学生的面，我和弟弟在菜地里挨批。后来是连队党支部书记韩仁普到学校听取我的检查和自我批评，宣布对我的处分，后来在分场上班的父亲专程回家处理此事，庆幸的是我没有挨揍。

　　皮箱

　　1961年，父亲虎林师范毕业，来到七队这个小村庄，担任小学教师，后来由于工作成绩突出担任校长，他从事了一辈子教育工作。母亲从吉林来到农场，最先居住在六分场基建队。那时，她是个大美人，提亲的踏破姥爷家门槛，可她谁也没看上。一次偶然的机会，听说父亲是个高才生，不用介绍人，她竟徒步走了二十多里地亲自去看我的父亲。这在当时，一个大姑娘做出此举，可谓大胆和有心计，就像电影《我的父亲母亲》演的情节一样。然后他们一见钟情，再然后就有了我们哥仨……

　　父亲母亲的结婚很简单，惟一贵重的家当是一对皮箱，平时家里有了什么好东西，比如知青送的虾片、大白兔奶糖、凭票买的饼干等等都藏在这对皮箱中，并上上锁，由母亲掌管。那一天，哥哥上晒场上班，没回家吃饭，父母也都不在家。也许心血来潮，也许太馋，我带着弟弟撬开了一只皮箱，找到了一袋白糖，就用馒头夹着白糖狠造了一顿。不难猜想，后果很严重，“李老师”很生气，他很亲切地给了我们一顿“柳条炖肉”，叫我至今都难以忘记。

　　前几年，父母搬进楼房住了，有很多杂物无处堆放，我就选了几样搬回自己的家中，其中就有这对皮箱，一直舍不得丢掉 ，至今仍放在自家的仓房中。到了冬天，便让自己的妻子放些冻货，按理说，家里有了冰箱并且还有一个冰柜，可以弃之不用，但我坚持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一种纪念。

　　父亲当年用柳条抽我的屁股，不是心疼那袋白糖，而是心疼那对皮箱，毕竟那是他年青时与母亲爱情的见证。

　　童年的趣事有许多许多，有欢乐，有泪水，但留下的，都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