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十六岁的接生婆

　　戴上老花镜，坐在电脑前，想说点什么，想写点什么。思绪像屏幕上的电影一样，一下子拉到40多年前激情燃烧的画面。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一首首如歌如诗的篇章，由少年的知青朗读；一幅幅美丽的画卷，用青春的热血描绘。如火如烟的往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模糊淡忘，然而人生中的第一次“接生”经历，却是我刻骨铭心的记忆，历历在目。

　　1969年6月，北大荒的初夏，当卫生员的我劳作了一天，精疲力尽，正准备休息，一位师傅来到卫生室门前叫大夫，说“我家人要生孩子了，叫大夫快去看看。”我一听，“天哪，这可怎么办？”卫生室有一名老大夫，前几天老家有事回去了，我住在卫生室值班，急得没了主心骨。学了点皮毛卫生知识的我，哪懂得生孩子是怎么回事，见都没见过。看着他十分着急的样子，硬着头皮只有去了。我急忙到屋里拿了一个包，这个包是块粗土布的包袱皮，用它包了一个同洗脸盆一样的搪瓷盆，里边配置了一块双层垫布，一个弯盘，一把剪刀，一把止血钳以及碘酒、酒精、纱布等物。我知道这是老大夫备用随时岀诊的“接生包”。心惊胆战地跟着叫门的师傅到车前，所谓的车是拖拉机头，没有方向盘，是推拉杆掌握方向。驾驶室很高，师傅把我“举”到副驾的坐位上，天很黑，拖拉机的前灯把路面照得很亮。这是我下乡第一次坐拖拉机，路面坑坑洼洼，由于颠簸，包内物件碰撞的叮铛作响，我双手紧紧按住不让物件发出响声。脑海中搜索种种情景：孩子是怎样生的呢？生孩子时是什么样子呢？会出现什么症状呢？等等；上学时不可能有这样的卫生课。在团卫生队学习时是跟班，没碰到过生孩子的事，也没上过一天的理论课，谜团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加速，大气也不敢出，害怕得我头都不敢抬，一路无语，只觉得自己咚咚的心跳声盖过了拖拉机车的突突声。

　　到了，车停了下来。师傅打开车门，把我从座位上“托”了下来，我拿着包跟着进了孕妇家中，还没站稳脚，大概是师傅急着上夜班，还是有什么事，转眼巳不见了人影。屋内只有孕妇一个人，没有亲人在身边，孕妇是多么无助！我想师傅是没办法了呀？半夜三更的，也不好找到合适的邻居帮忙才去找我的吧，只有依靠我了，但此时他也不知道我有多心虚！很小的屋，炕边上有一小桌，上放一盏带玻璃罩的灯，灯芯闪着橘黄色的光，映在墙上晃着重影。没有开电灯，孕妇歪坐在炕上，单手托着肚子，表情很痛苦地说“肚子痛”，“还有什么什么的”，“哎！”心想岀门时也没带药箱，有什么办法能止痛呀，我摸了摸孕妇的肚子，鼓鼓的，硬硬的……只是记得对她说：会好的，会好的，像似对她的安慰，又像似对自己的鼓励。过了一会儿都安静了，我坐在炕沿上，想着有本书上讲，孕妇怀胎十个月，生产时会有阵痛，生孩子时接生员要保护好会阴，防止孕妇在生产时用力过度造成会阴撕裂。还有脐带绕颈，剪脐带、胎盘等像天书一样的文字在脑际浮现……想着想着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隐约听到叫大夫的声音。我惊醒了，急忙起身，打开包袱，准备好物件。当我把又粗又硬的马粪纸垫好时，孩子的头已露了岀来。我的心怦怦直跳，站在炕边上急忙用手接住孩子的头，还没来得及想如何做保护会阴这个动作，孩子己顺势滑了岀来。软软的小手小脚在挣动，眼睛闭的很紧，红红的一块肉团样，很快脐带连接的另一端胎盘也排岀了母体，鲜红的血流在纸上。我额头上的汗也滴在纸上，漫漫地渗透，像花一样绽放。接下来，紧张的心减慢了跳动速度，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剪脐带，扎上棉线涂上碘酒，用纱布包扎好。又用纱布缠在手指上清理孩子嘴，拍了拍孩子的背，孩子用哭声证明来到人间，同妈妈见面。孩子的妈妈好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我，有气无力地看着我这些熟练麻利地操作，那是我汇聚了平时所遇外伤、急症救治方法，并移花接木般地用在了接生过程中。待我包好孩子放在妈妈身边，复杂的心情如同打翻调料，五味齐涌。不知怎地，我忽然想起，当时才8个月大的小弟，他不会讲话，不会走路，好想抱抱他，眼泪流了下来。

　　一切收拾妥当，窗外己泛起淡淡的红光，那盏灯还在亮着。记不得对产妇说了些什么话，衣袖上带着血迹，怎样地回到卫生室，战友们也不知那一晚我做了什么事，由于害羞始终都不曾对人讲起这件事来。“阵痛”、“生孩子”、“脐带”、“胎盘”……这些医学名词像电影“李双双”一样先结婚，后恋爱，才加深认识的。

　　如今步入花甲之年，青丝染了白霜，我的三年知青经历，像画一样，水墨己退色。霞光初始，旭日东升里迎接生命的浓重一笔，己在脑海中定格。16岁时当了一回“接生婆”，那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忆起这段青春往事，巳当了外婆的我，还会不好意思地、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作者1968年7月由齐齐哈尔市第二中学下乡到黑龙江省生产建设兵团5师51团5连。1972年入伍，1994年12月转业广东艺术中心，2008年12月退休）

　　史料来源：齐齐哈尔市政协出版《齐齐哈尔文史资料》第三十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