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蕊：《平凡的世界》悟语

　　文者其人

　　张蕊，女，出生于1972年11月，现在农垦哈尔滨管理局工会工作，北大荒作家协会理事。于2002年开始在《北大荒日报》《北大荒文化》《北方文学》《阳光男女生》《小说界》等刊物上发表散文、小说、评论等文学作品近十余万字。曾获得“我与北大荒酒的故事”全国征文三等奖、“文华杯”全国短篇小说征文三等奖。

　　我觉得，我应该写这篇文章，真心想写。作为一个《平凡的世界》这部小说拥趸者，要感谢那部新近开播的同名电视剧，因为剧中人物与我心目中的人物形象差距太大，故而让我再次捧起书橱里尘封已久的原着，感受小说带给我的新一波的心灵震撼与精神洗礼。

　　第一次接触《平凡的世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长篇小说连播。那时的我也就十七八岁光景，一个热爱文艺的小青年，凭着对文学的爱好和渴求，除了书本，便是从收音机、电视机获知了。彼时，电视剧也少，多是电影，亦不多，也不适合中学生。中午放学回家听小说广播较为便利，还是蛮吸引我的。吃完午饭，守在半导体收音机前，焦急地等候每天的那个固定时间。当主播李野默温润平和的声音娓娓向我们道来一个黄土高坡土生土长的贫穷农民的儿子孙少平，在背井离乡的人生命运挣扎抗争中的境遇，我被曲折动人的故事深深吸引住了。至今，脑海中仍然闪现着高中时代的少平去学校食堂取最差的黑馍时窘迫、纠结的故事情节以及人前衣衫褴褛带来的内心的无奈与卑怯人物心理，耳畔萦绕着李野默那平静而又深沉的述说。我很喜欢小说中的少平，反而忽略少安。也许少平耿直不羁的个性、独立自由的人格，更让那时年轻的我有共鸣吧。

　　常觉得一个好作家的作品是心怀一颗对万物苍生的悲悯之心，用笔尖触及最直接或最隐秘的人性，触动读者的灵魂最深处，才堪称佳作。《平凡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作品。小说中的孙家真穷啊，我无法想象一家老少三辈住着一孔破败阴暗的窑洞，老的老、小的小，还欠了一屁股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还清、且不断叠加的债务的家庭何时才有出头之日，那种煎熬折磨，不在其中，很难体会其中滋味。中国有句老话叫“人穷志短”，贫穷，最能消磨人的意志，尤其是翻身无望的情况下。孙家一直饱受在生活的困苦窘境当中，但孙家的人，因为有着良好的隐忍、坚韧、忠厚的基因，没有为此而消沉、颓废，从父亲孙玉厚起，始终默默地倾尽全力为家庭付出，这是一个做父亲、做男人的责任，或许缘于这样的父亲，少安、少平都知道顾家。少安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学业，勇敢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少平在外打工，心里也总是盘算多挣钱贴补家用，干的是最苦最累的力气活，扛石块、下煤矿，每当读到少平经历，我总是心痛，希望苦难早些结束，舍不得自己喜爱的少平遭受那么深重的人生磨难。

　　小说年代跨度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中期（一九七五—一九八五）这个时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关键时期，农村经济改革的节点。一个在中国陕西再普通不过的双水村，随着时代的更替而发生的剧烈嬗变，村里三大家族两代人思想、生活也随之而改变。小说没有仅仅拘泥于描绘农村的事件，从公社、县、市、甚至省里、中央，大至中央领导、省委书记，小到一个普通村民，有名有姓的人物有八十余位，展现了一副波澜壮阔的陕北黄土高原风土人情画卷。小说为我们塑造了好几位性格迥异、特点鲜明的人物，作为我，则更关注的是双水村年轻一代的人生与命运。

　　少平是积极与命运抗争、外出闯世界的年轻一代代表人物。高中毕业后，他完全可以留在双水村，过着与父辈、兄长一样虽然不富裕、但相对安稳的日子。甚至可以选择当会计或与家境颇好的瘸女子联姻等方式的生活，至少不必身无分文、衣食无着去卖苦力，可是对于少平这样有思想、有追求的年轻人，一辈子窝在农村，恐怕是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他渴望接触、融入外面的世界，改变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不甘心固有的生活。少平是最早的一代进城打工者。在当时的农村，这种人被蔑视为“逛鬼”，偏离了祖辈箍窑守地的生活，去外面混荡，没混出个人样，是不被村里人理解的，少平的姐夫满银就是这样的人。有着理想抱负、坚定毅力，凭着吃苦耐劳的精神，年轻的少平相信自己会闯出一片天地。少平的奋斗并非一帆风顺，甚至经历了更多地难以想象的苦痛，痛失爱侣、惨遭毁容，生活的打击接踵而来，但我们的主人公始终没有颓废沉沦，对待生活、命运，一如既往地热爱、求索，这是我敬佩、钟爱男主人公少平的原因。

　　在女主角当中，田氏两姐妹（田润叶、田晓霞）因各自截然不同的品性，而格外引人注意。这不仅是他们是孙家兄弟爱恋的对象，也是那一代女性的真实写照。而我，更喜欢田润叶。润叶是双水村里最善良的女性，这表现在即便是全村最被人瞧不起、不理会的傻子田二，她都会拎着糕点去探望。润叶在追求爱情中，也是勇敢执着，这一点让少安自愧弗如。当理想的爱情破灭了，润叶隐藏感情，积极投身到工作中去，一个人静静疗伤。在丈夫李向前出车祸双腿截肢，润叶又出乎意料回到他身边，燃起向前对生命的希望。润叶是个敢爱敢恨、至善至真的女人，这样的好女人怎不让人喜爱呢？润叶明显不适合少安家庭的需要。好比《红楼梦》中的钗黛之争，在宝玉的婚事上，贾府更需要宝钗这样身体健康、会左右逢源的当家少奶奶，而不是体弱多病、孤僻冷傲的林黛玉。贺秀莲与田润叶相比，也更适合孙家家庭的需求，少安的选择是明智的。少安虽然小学毕业，但却是双水村年轻人当中最聪明的。当然，少安也不愿意拖累润叶，他更希望润叶过的好，只有真心爱一个人，才会真心替她着想。

　　小说中对年轻一代人的爱情有诸多描写，冥冥中似乎早有安排，既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又水到渠成。比如孙少安与贺秀莲、田润生与郝红梅、顾养民与金秀、吴仲平与孙兰香，作为读者，我们不得不感叹那个年代，感情是那么纯真，人与人之间，如此质朴、豁达。即便是最老谋深算、攻于心计的田福堂，也有被感动的那一刻。

　　小说中不仅主要人物的命运牵扯读者的心，让读者为他们的悲欢所感叹唏嘘，就是那些普通的小人物的生活也有交代，甚至一只黑猫，都让人投注关怀的目光。我们既为很多人的日子越过越好，有了好的归宿而高兴。也为像小翠这样被少平从魔掌中救出，却依然没有逃脱悲哀的命运沦为暗娼而难过。更能深刻地理解，为什么这是个平凡的世界。

　　《平凡的世界》这部小说，可以感悟到诗歌的澎湃激情，散文的浪漫情愫，故事的跌宕起伏，怎不让人为之吸引倾倒？我们在读小说的同时，不同的年龄段有着不同的感悟，尤其六七十年代出生的读者，人到中年，阅历不断丰富，对人生的感悟会更深刻透彻。有人说《平凡的世界》里描写的是不平凡的人，对此，我不敢苟同。我觉得《平凡的世界》里描写的是平凡的人，从中能找出你我的影子，都曾有过梦想，都曾付出努力，无论成败，每一次经历就是一份收获。我们都是平凡的人，生活在平凡的世界里，过着平凡的日子，追求平凡人的幸福与快乐。我想这也是路遥将小说定名为《平凡的世界》的初衷吧。

　　我收藏的那套《平凡的世界》读本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暗红的底色，凸刻着茅盾文学奖五个大字，银色的“平凡的世界”五个小字静默地在右下角，书本在手，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是窑洞的一块砖土，或是煤矿的一方煤石，书本并不重，内心却沉甸甸的。这就是《平凡的世界》在我心中的份量吧。《平凡的世界》被誉为“矛盾文学奖皇冠上的明珠，激励千万青年的不朽经典”，一部文学作品，能让读者感受到人性的光辉与温暖，这，就足够了。